2014年5月15日

抱著吉他的男人

作者: kuies (克立斯溫的南端) 看板: gay

標題: [心情] 抱著吉他的男人

時間: Sun Nov 14 14:07:14 2010


前言:本文約於一年多前寫後po在甲板上,但不知道當初是自己刪除

還是時間過久由系統刪除,後來查看自己文章時,發現找不到了,自己又

上google查詢不到(有沒有自己搜尋不到自己文章還感到困擾的八卦?),

因此試著重新撰寫,希望與當初想表達的感覺沒有太多差別。


僅以本文獻給我的第四任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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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他會彈吉他時,我有些驚訝,原因大概在於我周遭幾乎沒有會樂器的朋友,而本身接觸過的樂器大概只有國中時笛口總充滿黏膩口水的直笛吧。



「是那種揹在身上,可以彈出聲音的吉他吧?」我這樣說時,還試著做出

手指在身前上下刷動的姿勢。


「對。」男朋友有些無奈的回答。


而我竟然直覺性的想起小時候那段經歷。



那是很遙遠的記憶,泛黃帶點孤單,記憶中的童年總是一個人長大,

父母離異,母親帶著我一個小孩在外謀生,她的工作日夜顛倒,國小時的我不得不學著堅強,那時我們住在小港區的一間老舊公寓裡,我們住在一樓,房間還堆積著搬過來時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的雜物,我跟母親都無暇去整理。「反正,沒多久還會搬走吧?」我們都這樣想,流浪或許從這裡開始在記憶中烙印成一道符號,於是十年、二十年來,母親與我的感情總飄飄蕩蕩,身邊男人一個換過一個,我在猜想,這可能幾近一種詛咒或是命運。


在骰子落下前,風向、力道、地心引力已然決定了點數大小。


我就讀二苓國小四年級,那年母親把我託給樓上一對老夫婦照顧,婦人在餐廳工作,每次晚餐都是餐廳多煮的菜餚,每道菜都非常好吃,她丈夫體格瘦瘦的且一頭白髮,喜歡在夜裡泡牛奶看A片。但無論如何他們確實
都很疼我,只是對一個從小就開始流浪的小孩而言,似乎還不習慣「家」的感覺,不習慣回到家裡有人遞上毛巾擦臉,叮嚀你去寫作業洗澡、看著你吃飯,不習慣他們因為我成績退步而擺臉色生氣。


「你們又不是我的誰。」


事隔好幾年我才知道這句話字字像刺般的傷了他們的心。


他們有三個子女,大兒子已經結婚,過年過節會帶著他的妻女回家探望老夫婦,他對我總保持著距離,既很少提起我,看到時也大多沈默不語,一直覺得在他心中,我從頭到尾都只是個不速之客,所以當他回家時,

我大部分都關在自己房間。



女兒是個排球國手,她跟我很有話聊,總把我當成三歲小孩一樣哄,

一開始我剛到他們家時,她還私底下拉著我的手說要念故事書哄我入睡,

添飯時也總不忘加句:國手替你添飯,要覺得很榮幸趕快把飯吃完歐。因為在外地讀書(或是集訓?)所以她也鮮少回家,她空出的房間就變成我的房間,書桌上留有一個音樂盒,冬天時我會將音樂盒旋緊,入睡前打開它,反覆播放的曲子就這樣充滿整個靜謐的房間,她房間的棉被總有淡淡的香味,蓋上那厚厚帶點木櫥氣味與香味的棉被,任由音樂盒機械式的演奏著直到入睡,那是我童年最美的回憶。



小兒子是個職業軍人,因為是軍人的緣故,他對我總是很嚴格,希望

我洗澡時洗乾淨,他會用磋我的手臂看有沒有污垢,他希望我獨立學會自

己睡覺,因此他不讓我跟老夫婦睡,而是把我丟在他的房間,但一方面擔

心我怕黑,又用收音機撥相聲給我聽,小學四年級哪裡聽得懂這些,一開

始我會在房間大呼小叫,讓老夫婦不忍只好喚我進他們房間內睡,到後來

卻漸漸地習慣這樣的夜晚,更詳細的說,可能習慣了恐懼與幽默並存的黑

暗;小兒子似乎很驚訝於我的堅強,於是只要他放假回家,總會拉我到處

去跑,逛夜市啦、租漫畫與錄影帶這些,他經常打赤膊,大概是那個年代

的國軍十分精實,以致於他的體格非常好,有大大的胸肌與結實的腹肌,

簡單俐落的短髮,單眼皮帶著有點呆呆的個性,往後我才發現自己所找尋

的另一半,多多少少都帶點他的影子。



我越來越常待在他的房間,他房間有一個書櫥與一把吉他,書櫥裡面

有一些講述人生道理的書,但更多的是一些軍中黃色笑話,我無聊時就翻

上幾頁:「一個老處女跟媒人婆說她想結婚,媒人婆問她為什麼,老處女

說因為想開了。」類似這樣的黃色笑話,我當時怎樣也不懂,卻看得津津

有味,他不禁止我亂翻閱這些書籍,卻嚴禁我碰那把吉他。只有他放假回

家的晚上,偶爾會拿起吉他彈給我聽,他跟我說以後長大了,無論如何都

至少要學會一種樂器,這樣才能陪你度過人生的低潮。



就如同我不懂那些黃色笑話背後隱藏的意義,我也不懂他說那句話的

涵意以及為什麼每當他認真的彈奏吉他時,老婦人總幽幽地嘆氣說道:「

如果那個女生還在的話…」


有那麼一次我忍不住去動了收在角落的吉他,他剛好看到,將我抱到

他腿上坐著,然後拿起吉他手臂環抱著我彈了幾個和弦。


「你想學嗎?」

「嗯,長大後我一定要學。」

「哈哈哈…」他開朗的笑著。


我在他胸前,感受他起伏的呼吸、氣味與圍繞在旁的手臂,那是第一次對

男生的悸動。



我與母親沒有意外的又搬家了,要離開的那天老夫婦特地下樓送我們

一程,他們在巷口揮手我卻不敢回頭向他們道別,母親說我還是一樣倔強





幾年後偶然聽到母親說起他們近況,只知道婦人退休了,而她丈夫得

了口腔癌,後來的後來,連聯絡管道都弄丟了,我卻怎樣也不敢走回那棟

舊公寓,也許是怕聽及什麼不幸,於是自私的保存那最美好的一面,催眠

自己相信他們依然健康無虞。



更後來,連彈吉他的男朋友都分手了,他答應我要拿著吉他自彈自唱

的承諾也未實現,就這樣變成一個遺憾刻在歲月的牆上,而那堵牆上當然

還有數不清的遺憾,像是長大了但還是沒學吉他的遺憾、以及當初來不及

向老夫婦道別的遺憾。


而我拓印回憶中的碑文版圖,可能也只是出於消弭些許對於他們的虧

欠,還有軍人曾於某日午後在陽光明亮的房間內抱著一個四年級的小男孩

,諸如像是對這樣的回憶致敬吧。